因此我總是悲哀的

　　我愛你
　　因此我總是悲哀的，想像你是塊不斷融化的冰
　　那美絕流麗的透明正簌簌掉淚並迅速消瘦
　　彷彿流淚才能證實自己的存在
　　或者，並不存在

　　因此履冰的步履仍冀冀移向眼睫的深淵
　　暈眩自額際拂下耳鳴自耳廓
　　那是目睹終極黑暗的末日症候群罷，
　　我來此見證你內心那些因愛獲救
　　也因愛撞燬的靈魂們－－

　　我愛你們。因此
　　我要承攬眾多而精采的罪名
　　陽光輕輕貼在死水的表面
　　和反面，我在其上其下的臉孔輕輕浮動偶爾嘴角抽搐
　　彷彿低喊：為何，為何我沒有權利將頭轉開
　　在影子的世界裡為何
　　我鎮日與你倒立行走……

　　我與你倒立相遇，擦身而過
　　你不知那其實我的臉是我的鞋
　　鬆脫的鞋帶是我鬆散的髭－－當時
　　你絲毫不掩飾你的嫌惡－－我的襪是我的毛線方格帽
　　充滿辛苦生活的氣味：

　　愛，愛你已至如日常行走……
　　而你正如一百人之九十九人嚐不出精膳中隱藏的鹽
　　在空洞而傾斜的城市背景裡
　　惡夢擦拭過的瞳孔泛著絕望的精光
　　（我原想替你承擔生命的沉重，是的，沉重）
　　你苦惱著無知地走來，說：
　　怎麼辦，我擦不掉生命裡一條畫歪的直線……

　　因此，因此我總是悲哀的
　　想像我是一條不斷前行但已歪斜的直線
　　正不斷與所有平行無憂正直安全的直線交叉而
　　不斷受傷斷折……

19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