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新客星站首頁  晚清科幻小說研究 (1904-1911)

 林健群 (中正大學中文所碩士論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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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晚清科幻小說的興起

第三節 幻想傳統的繼承
  科幻小說雖然是西方近代科學產生以後傳入的新興文類,但是這並不意味在此之前的中國文學傳統中沒有任何性質相類的創作,相反地,從上古神話延續發展的幻想文學流變裡,我們可以找尋到由幻想虛構到科學幻想的演化過程。

一、 神話
  原始時代,民智未開,生產力低下,初民同百獸萬物競爭,也和大自然對抗,面對生活環境的未知多變與生存的威脅,人們強烈渴望去改造現實、支配自然,尋求穩定安樂的生活,這樣的理想,就寄託於神話來反映了。在與自然力的矛盾鬥爭中,初民企圖對自然現象進行探求、解釋與控制,卻時常意識到自身能力的缺乏,於是在現實的生活基礎上,不自覺地憑藉主觀、片面的幻想,去達到理解、征服自然的願望,借助幻想的力量以彌補自身認識能力的不足,因而產生了形象化的「神話」。在這些神話形象中,顯示了初民征服自然的積極奮鬥精神,也展現了上古先民對自然的認知假設與幻想風貌,無意間造成了科學探索的萌芽。
  《山海經》記載有關〈夸父逐日〉的神話說:

  夸父與日逐走,入日。〈海外北經〉

  夸父不量力,欲追日景,逮之於禺谷。〈大荒北經〉

  原始先民,勇於向自然挑戰,征服自然的願望,藉由逐日之舉充分體現了人類與自然鬥爭中頑強的意志,雖然「道渴而死」,然而令人讚嘆的是,夸父竟終於趕上太陽,並進入太陽的光輪中。在初民的觀念裡,太陽已是可望且可及的追求。此外,在《淮南子》中記載了〈嫦娥奔月〉的神話:

  譬若羿請不死之藥於西王母,姮娥竊以奔月,悵然有喪,無以續之。[註1]

  不但太陽可追,連月亮也成為可以居住的所在。「逐日」與「奔月」神話,將初民和日月接觸的願望,託附於幻想中實現,消弭了日月與人類的距離,擴展了人類的知識領域,雖然出自於原始的想像,卻代表了遠古先民對日月天體的認知與嚮往,開啟天文科學探索的先聲。而上古神話對於日月天體的幻想,也成為後世文學中「宇宙探索」的創作題材。
  再如〈女媧補天〉神話:

  往古之時,四極廢,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載。火爁炎而不滅,水浩洋而不息。猛獸食顓民,鷙鳥攫老弱。於是女媧煉五色石以補蒼天,斷鼇足以立四極,殺黑龍以濟冀州,積蘆灰以止淫水。蒼天補,四極正,淫水涸,冀州平,狡蟲死,顓民生。[註2]

  在天塌地陷,水火肆虐,野獸食人的自然災禍中,女媧神話記錄了當時人類處於極端惡劣的生活環境下與自然災害進行的鬥爭,反映了人們渴望戰勝自然的美好願望。然而更值得注意的是,在女媧「補天止水」的過程中,透露了對於當時生產技術的描寫。女媧「煉五色石以補蒼天」,姑且不論其「取石補天」的幻想因由[註3],從這裡可以確定的是熔煉技術必以為時人所採用,因此才在當時的生產技術經驗下發展出熔煉色石的幻想。而「積蘆灰以止淫水」,表示了人們對於洪水災害應變的進化,不再消極地躲避,而開始設法去阻擋水禍,因此「水來土掩」的築堤意識產生,而生長水邊阻礙水流的蘆葦自然被聯想成為築堤的材料,反映了治水工程技術最初的形態。神話是初民與大自然抗爭的歷史,在征服自然的過程中,同時也記載了先民生產技術的改良,呈現了當時的生產技術情況。

二、 志怪文學
  隨著時代的前進,人們的生產技術、認識能力逐步提升,幻想從原始神話中脫胎而出,神化的色彩漸趨淡薄,人世的題材轉為重心。幻想虛構也從不自覺的藝術加工進展到作家個人的自覺創作,此時期的幻想一方面繼承神話的原始想像,從中提煉、改造,朝向神怪靈異題材發展;另一方面從現實生活中取材,虛構新的幻想材料,無形中將當時的科技成就也納入想像的範圍,誕生了傳統科技的幻想作品。在《列子》一書裡首先顯露了傳統科技幻想的光彩,其中除了〈偃師造人〉依據傳統醫理仿製假人外,〈扁鵲換心〉也是在當時的外科手術基礎上,所虛構的另一篇精采的傳統科技幻想作品。觀《列子》〈湯問〉扁鵲為公扈與齊嬰二人對置心臟的故事:

  扁鵲遂飲二人毒酒,迷死三日,剖胸探心,易而置之,投以神藥,既悟如初。二人辭歸。於是公扈反齊嬰之室,而有其妻子,妻子弗識。齊嬰亦反公扈之室,有其妻子,妻子亦弗識。二室因相與訟,求辨於扁鵲。扁鵲辨其所由,訟乃已。[註4]

  這個故事敘述了當時的醫學技術所不可能實現的心臟移植,是超越了當時醫學水平的科技幻想,然而,這樣的幻想並非無稽之談,在《後漢書》裡曾經記載了漢末名醫華陀以「麻沸散」先行麻醉,再實施外科手術的醫療記錄:

  若疾發結於內,針藥所不能及者,乃令先以酒服麻沸散,既醉無所覺,因刳破腹背,抽割積聚。若在腸胃,則斷截湔洗,除去疾穢,既而縫合,傅以神膏,四五日創愈,一月之閒皆平復。[註5]

  兩相比較下,很明顯的〈扁鵲換心〉以毒酒迷死三日是對華陀「以酒服麻沸散」麻醉作用的想像;移植互換心臟則是對於腸胃能截斷縫合,料想心臟亦當如是的單純推理;而扁鵲的「神藥」也可與華佗的「神膏」相媲美。〈扁鵲換心〉的醫學理據,幾乎是華陀醫學成就記載的翻版,作者根據當時的外科手術成就,引為故事虛構的藍本,刻意突破當時醫療技術程度,以表達「知識無涯,天外有天」的寓意[註6]。從當時已有的醫療成就,通過邏輯的推理,構思新的幻想內容,增添了幻想藝術範疇的新題材與新的創作手法。然而,「它把心臟視為主思維活動的器官,即古代醫學上所謂『心者,神明之官』,顯然是錯誤的」[註7],心換了,連思想個性也改變了,正是傳統醫學技術的非科學成份,所導致的錯誤的預測結果。因此在傳統的非科學的醫理基礎上所衍生出來的幻想,雖然符合了科學幻想小說的創作推理原則,但是「科學基礎」的差別,使得本篇小說只能稱為傳統科技幻想小說。
  傳統的科技幻想,還表現在對於動力機械技術成就的想像上,藉由歷來「木鳥」故事的演變,更能清楚的發覺憑空虛構的幻想與現實科技推理兩脈幻想傳統構思上的差異。早在遠古時代,翱翔天際始終是人們夢寐以求的理想,於是人們嘗試種種努力,以探索征服天空的途徑。探索的假設發之於幻想,展現了人們不同的幻想思維方向:

(一) 虛幻的原始思維
  在智識蒙昧,生產技術落後的遠古時代,初民對於航空的願望,全賴於主觀原始的直接幻想,或藉由周遭環境事物的觀察模仿,或假託超自然的神奇力量,因而虛構了種種飛行的神話,以表達對於航空的認知與假設。遠古先民從飛行動物的觀察中認為人若似鳥有羽即能飛行,而幻想有「身生羽」能飛行的羽民國[註8],或是以為可以依仗動物助力飛升,而塑造了乘龍飛行的眾神[註9]。除了實物的模仿和利用,人們甚至幻想存在有服之得以飛天的「不死之藥」[註10],並堅信可藉由修仙學道,習得凌虛履空的飛行法術[註11]。神話虛妄的飛行假想,構成了航空幻想主要的類型,並主導飛行幻想中虛幻思維的一派。
  隨著社會文明的發展,工藝技術逐步成熟,人類勞動創造的成果,提供了文學寫作的題材。「魯班墨子,以木為鳶而飛之,三日不集」[註12],技藝製品的出現,使得飛行的媒介不再盡是抽象的幻想事物,人造「木鳥」的製作成為新的航天器具,開闢航天幻想的新類型。
  然而「木鳥」的出現,並未直指人類邁向實際的航空發明,在虛幻思維的幻想領域中,「木鳥」只是徒具形體的工藝品,還賴於幻術的作用,才能翱翔於天際。《太平廣記》收錄了「客飲遊」的故事,其載:

  魏安釐王觀翔鵠而樂之,曰:「寡人得如鵠之飛,視天下如芥也。」客有隱遊者,聞之,作木鵠而獻王。王曰:「此有形無用者也。……」召隱遊,欲加刑焉。隱遊曰:「……今臣請為大王翔之。」乃取而騎焉,遂翻然飛去,莫知所之也。(出《異苑》)[註13]

  將「木鵠」的飛行,託言於隱遊者的異能奇術。而在同卷所收錄的「襄陽老叟」中描寫并華利用老叟所贈神斧製作的「木鶴」,神異的色彩更為濃烈:

  有一老叟叱起,謂曰:「……我有一斧與君,君但持此造化,必巧妙通神……。」……華得此斧後,造飛物即飛,造行物即行……(後華與王枚女通姦事發,枚欲厚以賂遺遣華,華謊稱製木鶴贈枚)我能作木鶴,令飛之。或有急,但乘其鶴,即千里之外也……華即出斧斤,以木造成飛鶴一隻,唯未成其目……(是夜,華盜枚女歸襄陽。後為州牧杖殺)所乘鶴亦不能自飛。(出《瀟湘記》)[註14]

  「木鶴」的飛行,並非出自器械的動力,全賴於神斧「造飛物即飛」的魔術,並且其神奇的飛行力,隨著人亡而喪失。虛幻思維的「木鳥」幻想,截斷了人類模仿鳥類飛行付諸實踐的開創性成就,繼之以神怪荒誕的直覺解釋,「木鳥」變成為幻術展現的載體,阻礙了航空發展的精進,致使人類追求飛行的努力又重回到空想的原點。

(二) 科技的推理思維
  漢初《淮南子》載魯般、墨子造木鳶的事實,卻未詳述其內容,神奇的木鳶飛行,興起了虛幻思維純粹幻想的飛行假設;另一方面,也引發當時科技研究的注意。人們從實際的生產技術角度去理解木鳶飛行的可能,將思維方向導入對科技發明的探索,使幻想具有現實的科技基礎,捨棄了借神異幻術的奇蹟解釋,不但凸顯了人類自身意識的覺醒,也表現出對於創造能力的高度自信。
  後漢,王充《論衡》〈儒增〉[註15]對此首開理性的思辨,「夫言其以木為鳶飛之,可也」,肯定木鳶的飛行的可能,繼而探索「夫刻木為鳶,以象鳶形,安能飛而不集乎」,「如審有機關,一飛遂翔,不可復下」,對於木鳶的飛行,深層的認識到並非單憑鳶形的模仿,而是藉由機關的作用,才得以飛翔。
  機械助飛的理論並引發了實際的試驗,傳說「善機巧」的張衡嘗作木鳥,假以羽翮,腹中施機,能飛數里[註16]。藉由仿製與機械的力量,使得木鳥飛行重現,張衡的試驗成功,樹立了人造器械飛行的科技里程,並為文學創作提供了實際的經驗。
  因此,《酉陽雜俎》中記載魯般造木鳶的故事,即是著眼於當時的航空科技水平,所創作的傳統科技幻想作品:

  魯般,燉煌人,莫詳年代。巧侔造化。於涼州造浮圖,作木鳶,每擊楔三下,乘之以歸……其父後伺得鳶,楔十餘下,乘之遂至吳會……六國時,公輸班亦為木鳶,以窺宋城。(出《酉陽雜俎》)[註17]

  機關的設置,顯示「木鳶」是器械製造的工藝產物;「擊楔」的操縱方式,象徵「木鳶」客觀具體的工具特徵。擺脫了因人而異的幻術驅動,「木鳶」載人飛行的幻想,根源於前代機械木鳥實驗的推理預測,以現實的科技成就為材料,進而臆造可能的發展,奠定了以科學技術為想像基礎的創作模式,迥異於託言迷信或神祕色彩的虛幻思維創作,幻想傳統從此別有新聲。

三、神魔小說

(一) 虛幻思維的獨盛
  幻想文學的發展自神話時期的純粹幻想,歷經志怪搜神的自覺創作,到了明清神魔小說可謂達至巔峰。神魔小說的興盛,主要歸因於時代環境的影響,當時「佛道的盛行,文學的浪漫思潮,市民對神話的興趣,共同孕育出一大批以神魔怪異為題材的小說作品」[註18],於是神話志怪累積演化的靈異內容,成為神魔小說取材的重心。文人不但從幻想文學中尋找小說創作的題材,更亟欲學習幻想虛構的藝術技巧以開拓更新更廣的幻想空間,因而發覺在幻想傳統的創作方法中,神話荒誕離奇的幻想思維,適足以表現神魔小說變化縱橫、幻設虛構的創作需求。 
  虛幻的原始思維迅速成為神魔小說創作的指導,於是《西遊記》八十一難,充斥著變幻莫測的神通描寫;《封神演義》則成為「侈談神怪,什九虛造」[註19]的神魔鬥法。在宗教迷信的氛圍中,人們沈溺於虛妄的幻想刺激,反觀現實科技的發展,根本無法與宗教的神通相抗衡;而根據科技基礎的推理,也遠不如幻術的憑空臆想自在。因此《西遊記》孫悟空的筋斗雲只需「捻著訣,念動真言,攢緊了拳,將身一抖,跳將起來,一筋斗就有十萬八千里路哩」[註20];《封神演義》的雷震子吃了兩枚紅杏,不覺生出雙翅,經師父雲中子在左右兩翅,各書「風」、「雷」二字,念了咒語,「雷震子飛騰起於半天,腳登天,頭望地,二翅招展,空中有風雷之聲[註21],人類的飛行又回復到羽民的神話。在宗教迷信的環境中,幻想文學的創作,成為虛幻思維獨霸的局勢,但是科技的推理思維,並未因此而隱沒,只是在等待振聾發瞶的一刻。

(二) 科技思維的復甦
  鴉片戰爭爆發,人們首次見識到西洋堅船利炮的威力,交戰中,神通迷信的幻術,被實際的科技武器所打敗[註22],人們逐漸從虛妄的想像世界中覺醒,正視到現實社會所將面臨的危機。時代局勢的新變化,武器軍備的研發成為關注的焦點,激起了科技學習的熱潮,也肯定了科技成就的價值;影響及於文學,促使科技發明回歸幻想創作的題材,並重新鼓動了幻想文學中科技推理思維的創作。
  科技意識的覺醒,轉變了幻想創作中虛幻思維獨大的情況,科技產物躍上了神魔小說的舞台,成為法寶幻術之外的另一種神通,因而造就了妖異迷信與軍事科技同治一爐的《蕩寇志》。正神降凡的身分與得道升天的解脫[註23],註定了《蕩寇志》宗教迷信的思想本質;蹈襲傳統神魔小說神通鬥法的情節模式,也致使小說內容存在著大量神怪幻術的描寫。然而,《蕩寇志》的想像價值,卻不建立在憑空虛構的法寶幻術渲染上,而是顯現於攻防情節中根據傳統兵器技術所創造的新式武器設計構思。因此,在《蕩寇志》中除了神話虛構的「九陽神鐘」、「乾元鏡」等神異法寶外,最精采的描寫還是在於兩軍對峙時攻戰器械的發明。俞萬春「對中國兵器素有研究,甚至曾著書立說。居住廣東時,又對西洋事物多所接觸。而鴉片戰爭中英軍的船堅砲利,想來也對他造成衝擊」[註24],深厚的兵器學養與西方科技的見識,使得俞萬春擺脫了以往神魔小說中純粹幻想的法術對決公式,將傳統科技成就納入創作中,構思出「奔雷車」、「飛天神雷」、「陷地鬼戶」等戰具。試以奔雷車為例:

  呂公車雖好,卻如何及得我這車法……那呂公車四輪六馬,四根車轅,馬在前,車在後,轉折最笨,四平八穩的所在,方好馳騁。況且馬既在前,最易受傷,一馬傷損,全車無用。又遇著小小坑塹,便跌倒了,再也扶不起。怎比這奔雷車,卻是車在前,馬在後。平坦處,馬駕車;險難處,車帶馬。三輪八馬,只用一根車轅,妙處只在那小輪上,轉折最靈。車下有騜板,輪邊有尖腳,那怕八尺闊的壕溝,五尺高的拒馬,都阻他不得。轂後又拖兩扇鐵篦,防敵兵撒鐵蒺藜搠馬腳,遇著鐵篦便掃了開去。若是收兵回時,將馬頭帶轉,仍可馬前車後,倒退而回。弓弩統矢仍向著外面,敵人不能追逼。隨地扎營,便將車來作圍垣,人馬都歇在裡面,車內便是帳房,勝如銅牆鐵壁。只有高山不能上,雜數林內不能進去,餘外都去得。那呂公車如何及得?[註25]

  詳盡地檢討呂公車的缺失,並逐一進行改造,充分顯示其對傳統武器考察推理之精密,也證明了新武器乃是基於現有科技成就改良創發產生。在《蕩寇志》中各項軍事科技皆有類此的介紹,而武器製造的交代,正說明了科技幻想實有所源,「總而言之,飛天神雷者,飛炮之變法也;陷地鬼戶者,陷坑之變法也。就是那個鋼輪火柜亦是地雷變法」[註26],更明白指出所有的先進武器都是根據傳統兵器「化常法為神奇」所改製的。
  儘管《蕩寇志》中瀰漫著濃厚的宗教迷信觀念,對於科技與神怪的矛盾也避而不談[註27],然而專就其應用傳統兵器知識,設想先進武器的情節來論,《蕩寇志》突破了神魔怪誕的幻想成規,發展了久蟄的科技推理思維,將現實科技重新引進小說題材中,其謹守科技基礎,進行推理改良的創作理念,已類同於科幻小說的科學推理要則。

  遠古時期,先民利用主觀、片面的想像來解釋現實生活所遭遇的疑惑,產生神話虛構的創作,開始了幻想文學初興的原始型態;志怪代起,幻想虛構轉而成為自覺的文藝創作,傳統科技納入題材範圍中,導致幻想思維的分化,於是在承襲神話的虛幻思維之外,科技推理思維也為幻想文學所運用,自此,幻想創作不僅只是主觀的憑空虛構;另一方面,客觀的邏輯想像另闢了傳統科技幻想的新類型。明清神魔小說興盛,虛幻思維達至巔峰,長期主導幻想文學創作;至科學傳入之後,科學意識覺醒,科技推理思維在《盪寇志》中重現,詳載理據,敘述更為謹嚴周全。此後,科學日益普及,西方科技產物漸為小說所引用[註28],邏輯推理的幻想思維也由傳統科技傾向於近代科學,惟逮《月球殖民地小說》創作,以「科學」為推理幻想的依據,名實相符的晚清科幻小說始告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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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註:

[1] 見《淮南子》卷六〈覽冥訓〉。漢.劉安撰,高誘注《淮南子》台北,中國子學名著集成編印基金會,1978,頁224-225。而《初學記》所引《淮南子》此段記載,稍有出入,其道:「羿請不死之藥於西王母,羿妻姮娥竊以奔月,託身於月,是為蟾蜍,而為月精」。見唐.徐堅《初學記》卷一「天部」,台北,台灣商務印書館,1986,頁890-17,《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回本文]

[2] 見《淮南子》卷六〈覽冥訓〉,見漢.劉安撰,高誘注《淮南子》頁216-217。[回本文]

[3] 李增林認為女媧取五色石補天,是出於遠古人類對於天空彩霞的幻想,天空如石般的牢固,則彩霞必然是五彩石煉就。參李增林〈談談我國的上古神話—以《女媧補天》、《精衛填海》為例〉《寧夏大學學報》1983:2,頁50-55。[回本文]

[4] 見晉.張湛注《列子張湛注》,收入《列子選輯三種》台北,中國子學名著集成編印基金會,1978,頁160。[回本文]

[5] 見《後漢書》卷八十二下,方術列傳第七十二下。南朝宋.范曄撰,唐.李賢等注《後漢書》台北,鼎文,1987五版,頁2736。[回本文]

[6] 陳蒲清認為〈扁鵲換心〉的故事乃是在說明「知識無涯,天外有天」的寓意。參陳蒲清〈富於科學幻想的列子寓言〉頁39。[回本文]

[7] 見彭長卿〈我國古代的換心術〉《科學文藝》1983:5,頁18。[回本文]

[8]《山海經.海外南經》載羽民國,「其為人長頭,身生羽」。郭璞注:「能飛不能遠」。見袁珂校注《山海經校注》頁228。[回本文]

[9]《山海經》記載南方祝融、西方蓐收、東方句芒諸神,都是「乘兩龍」飛行。參袁珂校注《山海經校注》頁249、273、314。[回本文]

[10] 參前述〈嫦娥奔月〉神話。[回本文]

[11] 《莊子》內篇〈逍遙遊〉曰:「夫列子御風而行,泠然善也」,描寫列子修仙得道,而能御風而行。參郭象註《莊子》台北,藝文印書館,1983四版,頁18。[回本文]

[12] 見《淮南子》卷十一〈齊俗訓〉,漢.劉安撰,高誘注《淮南子》頁396-397。[回本文]

[13] 收入李昉主編《太平廣記》卷二百八十四,幻術類一,「客飲遊」,頁2095-2096。[回本文]

[14] 收入李昉主編《太平廣記》卷二百八十四,幻術類四,「襄陽老叟」,頁2117-2118。[回本文]

[15] 下文所引,參北京大學歷史系《論衡》注釋小組,《論衡注釋》,北京,中華,1979,頁466。[回本文]

[16] 史籍中曾記載張衡試做飛鳥的成功飛行,《後漢書》卷五十九〈張衡列傳〉第四十九說其,「善機巧……三輪可使自轉,木雕猶能獨飛」。參南朝宋.范曄《後漢書》台北,鼎文,1987五版,頁1899。[回本文]

[17] 收入李昉主編《太平廣記》卷二百二十五,伎巧類一,「魯般」,頁1641。[回本文]

[18] 齊裕焜認為,神魔小說在明代極為興盛,是當時社會因素所導致,而歸結出此三原因。參齊裕焜主編《中國古代小說演變史》蘭州,敦煌文藝,1990,頁271-272。[回本文]

[19] 魯迅對於《封神演義》開篇詩「商周演義古今傳」一句評曰:「似志在於演史,而侈談神怪,什九虛造,實不過假商、周之爭,自寫幻想」。參魯迅《中國小說史略》〈明之神魔小說(下)〉,收入《魯迅小說史論文集》頁151。[回本文]

[20] 見《西遊記》第二回〈悟徹菩提真妙理,斷魔歸本合元神〉。[回本文]

[21] 參《封神演義》第二十一回〈文王誇兵逃五官〉。 [回本文]

[22] 鴉片戰爭中,清朝將領楊芳鎮以為西洋的船堅炮利乃邪術所致,故思「以邪制邪」之計,廣收民間便桶漂浮海中以禦敵,終至大敗。時人寫詩嘲諷曰:「糞桶尚言施妙計,穢聲傳遍粵城中」,顯示了當時迷信流毒之深。參廣隸〈昏憒愚蠢的清朝將領〉《科普天地》1982:4,頁37。[回本文]

[23] 《蕩寇志》結子〈牛渚山群魔歸石碣,飛雲峰天女顯靈蹤〉假陳麗卿言,當年宋軍陣營大將乃天庭三十六員雷霆上將,奉玉旨降凡伏魔,今日功成則歸回本位或得道成仙。[回本文]

[24] 見王德威《小說中國》頁140。[回本文]

[25] 見《蕩寇志》第一一三回〈白軍師巧造奔雷車,雲統制兵敗野雲渡〉。[回本文]

[26] 見《蕩寇志》第一一七回〈雲天彪進攻蓼兒洼,宋公明襲取太安府〉。[回本文]

[27] 《蕩寇志》中法寶幻術與科技武器皆是兩軍交戰的依據,然而卻未曾描寫科技與幻術相互對決的情節,造成內容理解上極大的疑惑。[回本文]

[28] 近代科學的傳入,並未直接造成晚清科幻小說的產生,小說中西方科技產物的引用也不等同於科幻小說的創作。以《平金川》為例,早期西方科技產物在小說中所扮演的角色,一是單純的器物使用。如「升天球」,「將氣球盛氣的袋用針刺一小孔,便可下跌」,是簡易的氣球原理;二是神化的器物。與傳統技藝品初出的情況相類,西方科技產物在此只是徒具形體的器物,其神功奇效仍出於虛妄的幻想虛構,並非來自科學的邏輯推理。如「電氣鞭」,電氣發明雖為西方的科技產物,但是「電氣鞭」須靠祭煉才能發功,且遇著穢布煉成的「胭脂巾」後,威力頓失,純然為法術之屬。參小山居士編次《平金川》第七至九回,成都,巴蜀書社,1989,頁388-396。[回本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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